禹羽鱼

这篇会从军师联盟写到磊签入🐟的公司，时间跨度比较长，篇幅也应该会比较长，但我太懒了，写了半个月才写完三分之一(；′⌒`)。那就先发三分之一吧。

🔴看前必读：本篇里除了于和磊二位，其他人物纯属虚构，为了避免误会，我选择了用原创角色的名字。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剧情都是我瞎编的，如有雷同，还是巧合。别猜原型，别上升演员，现实中大家都是好演员好老师，小说里人物都是为了配合剧情编的，请大家区分对待，谢谢了谢谢🙏

    1

     2016年春，熙熙攘攘的片场，工作人员穿梭在影棚，摄影机在轨道上不断来回，曹磊第一次定完妆走位，在镜头的调试中努力寻找郭嘉的感觉。

　　导演一遍遍的喊着“开始”和“卡”，最后干脆让曹磊站着别动，目不转睛的盯着监视器，许久后，导演摇头“差点意思。”

　　于是，这场戏作废，曹磊退到镜头外，沉默着看着另一个场景的轮换。

　　其它主演上场，游刃有余的走位入戏开拍，也是重复了无数次“开始”和“卡”后，导演看着监视器示意：戏过了。

　　曹磊吐了一口挤压在胸口的闷热，向候场的男一去请教“我该怎么演才好。”

　　这个片场里，他是曹磊唯一相熟的人。

　　但他也只回了一句“你自己再揣摩揣摩。你我演的也不一样。”便不再想多讲，拿起剧本有模有样的看起来。

　　曹磊没有打扰他，独自站到一边，望着片场角落无人看顾的道具放空，试图让自己的大脑融入那个朝代，在那个朝代，他是谋士郭嘉，才策谋略，世之奇士，运筹决胜，功绩卓然。天生郭奉孝的轮廓在冥想中逐渐在曹磊心里成型。他想伸手去抓，可动念之间，便又烟消云散。

　　他摸了摸道具编钟，编钟是实的，但郭嘉是虚的。

　　“别碰坏了。”

　　曹磊收回手，转头向提醒他的人致歉，那个人却并不生气，玩笑着说“怕你碰坏了赔不起。”

　　他戴着挡住半边脸的鸭帽，手插着兜儿慢悠悠的逛到编钟前。曹磊凝视了许久才认出，他是于和伟。

　　“于老师，是您啊，你来是……”

　　“今天有我的通告。”于和伟打量一眼曹磊“你演的是哪个啊？”

　　“郭嘉。”

　　“哦——”于和伟扬起下巴拉了一个长音，“那咱俩应该很多对手戏。你先忙吧，我去换衣服。”

　　转身离开时，曹磊急促的喊了一声：“于老师！”他手里攥着剧本，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上前询问，“可能有点唐突，但我刚才走戏效果不太好。想请教您有什么建议吗？”

　　于和伟拿过曹磊手里的剧本，翻看了几页问他：“嗯，我觉得你可能是方向不太对，比如你刚刚摸编钟在想什么？”

　　“在想如果现在我就是郭嘉，我该在朝堂会怎么说，怎么做。”

　　于和伟摇摇头：“你看，你这么想就入不了戏了。你可以想郭嘉，但郭嘉会想自己吗？”

　　曹磊沉默，似懂非懂。

　　“郭嘉谋划天下时想的是谁？他在朝堂上出谋划策时想的又是什么？你应该了解你演的角色吧。”

　　“是曹操。”曹磊脱口而出。

　　于和伟未言，把剧本塞了回曹磊手里，冲他笑笑便又插着口袋悠哉离开了。

　　曹磊握着手里的剧本，看着于和伟的背景，那个虚无缥缈的鬼才郭嘉因为“曹操”两个字，突然有了重量。

　　在和导演沟通后，取消了今天郭嘉的单人镜头，等其他演员到场，直接拍摄“招贤令”的群戏。曹磊对片场的其他演员饰演什么了解不多，演男一的张云山把剧本发给他后就再也没理过他，进组前他最喜欢陈建斌老师演的曹操，以不变应万变。四两拨千斤的气势恢宏，在揣摩郭嘉的角色时，他脑海里的主公便是陈建斌老师。但可望不可即的前辈就如虚无缥缈的郭嘉一般，让人看不见，摸不着。郭嘉可以选择自己侍奉的主公，曹磊不行，他只不过是这个片场众多演员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无人在意，微乎其微。

　　他不知道和自己搭戏的主公是谁，他只希望，对方能把自己看在眼里，多给他一个眼神，一个接触，让他完成郭嘉对曹操心甘情愿肝脑涂地的代入感。

　　在化妆间补完妆，群戏演员基本已经就位，曹磊忙不迭赶去片场，那是下午一点，阳光正盛，照在片场门口显得格外刺眼，从院中走进屋中，曹磊不自觉的眯起眼睛，低头走入镜头。再抬头时，他已立于朝堂之下，而坐于位上的曹操，细眼髯须，锋芒毕露，权倾天下的君主豪情，如屋顶倾斜而下的日光般熠熠生辉。气势恢宏，举手投足间不怒而威的他却在见到郭嘉后，放下手中的竹简，对着郭嘉笑了笑。

　　他，正是于和伟。

　　曹磊愣住了，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千百年前郭嘉与营账中初遇曹操，共论天下大事，走出营帐后大喜曰：“真吾主！”

　　他就是我真正的主人。

　　场记板打响，曹磊向于和伟恭行一礼，打开道具，开始熟练的念着台词，词完，他抬起头，郭嘉望着曹操，难掩崇拜。曹操也看着郭嘉，在众多朝臣中，他的目光始终未动，直到一位演员忘了词，于和伟才把目光投向导演，他提议：“能不能让奉孝站在我边上，我觉得这样比较符合两个人的关系，他在下面太恭敬了。”

　　导演想想觉得有理，便同意了，曹磊走上台阶，站在曹操的桌前，转头望了一眼于和伟，低头书写的于和伟也看了一眼曹磊。场记板再次打响。奉孝的声音响彻朝堂：

　　“今天下，若有无德有才之人放于民间，或果勇不顾，临敌力战，或文俗之吏………”

　　奉孝语毕，杨彪发难，曹操起身呵斥众大臣，见司空神采奕奕的身影，奉孝对曹操喜爱与崇敬溢于言表，望之沉迷，眉眼带笑。这些没有写在剧本里的心情，却写在了曹磊心里。直到导演喊了“卡”他的目光仍然留在于和伟身上。

　　或者说是，奉孝的目光，仍在曹操身上。

　　“这段非常好。”导演拍了一下巴掌，“一条过。”还特别夸了曹磊一句，“你现在非常有郭嘉的感觉了。”

　　曹磊松了一口气。那个他总是抓不住的郭嘉，终于因曹操的出现而停留在自己身上。下戏时，他特意对于和伟说了声：“谢谢于老师。”

　　于和伟没有客套的回应，反而神秘对他招招手，叫凑他过来，曹磊置身到桌案前，低下头，看到戏中曹操认真书写的竹简上画着一个米奇。

　　“画的咋样？”

　　曹磊忍不住笑了一声。

　　“给你了，奉孝君。”

　　见曹磊一脸受宠若惊，于和伟一边拆着竹简一边解释着：“对于曹操来说，郭嘉是他最喜欢的大臣，郭嘉心里也有数，虽然不是恃宠而骄，但也不拘小节，所以你和我不用太客气和拘谨。放松点。”

　　于和伟把米奇递过去，曹磊双手接过，连说好几声：“谢谢于老师。”

　　于和伟咂咂嘴：“都说别客气了。”

　　“那……谢谢和伟哥？”

　　于和伟冲曹磊一笑，默默应了这一声“哥”，收起被他拆的七零八落的竹简，起身去换道具，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于和伟转过头，越过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大声问道：“对了奉孝，你叫啥？”

　　“曹磊！”他晃动身体，目光拨开人群，努力回应对方。但嘈杂掩盖了一切。

　　“啥！？”

　　“他说，他叫曹磊。”

　　

　　2

　　“他叫曹磊。”张云山递给于和伟一根烟，于和伟觉得撸袖子点烟太麻烦，礼貌拒绝了。

　　“哦，知道了，他是你找来的？”

　　“我公司的艺人。”

　　于和伟一想也对，张云山自己投资做制片做男一，演员如果不是熟人那估计就是公司艺人了，“我还说呢，没见过他，演的还挺好，不知道导演从哪弄来的沧海遗珠。原来是你的人。”

　　“听说于老师最近也准备弄公司了。”

　　“是啊，有打算，到时候估计还得请教请教你。”

　　“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说就行。”

　　“其他我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有时间帮我推荐几个演员也行。这个是最重要的。”

　　“我帮您推？怎么看上我公司的艺人了？”

　　“那不行，看上我也不敢要啊。”

　　两个人随便玩笑后又客套了几句，于和伟换回了新道具，也该继续下一场戏了。比起于和伟，曹磊的通告并不多。他今天只有这一场戏。却还是留在片场，拿着那片画着米奇的竹片，一直跟到拍摄结束。

　　前期，曹操的戏份举足轻重，于和伟在镜头前将一代枭雄的喜怒哀乐尽，心思动静挖掘至深，再灯光与机器之外，曹磊站在编钟旁仿佛听到了短歌行，而沉吟这篇的曹孟德就伫立于眼前。

　　当晚，回到酒店，曹磊磨墨添笔，在空白纸扇上，写下了一篇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放下毛笔，迫不及待吹干扇面上的墨迹，曹磊拿着扇子，敲开于和伟的房门。

　　夜里11点，于和伟还在跟张导和张云山对剧本，有人敲门时，焦头烂额的他回了句：“不用给我送晚饭了。”敲门声停了一会，又小心翼翼的响了两声，他才意识到有人找他。

　　张云山问于和伟：“你还叫别人了？”

　　于和伟摇摇头，烦扰的起身去开门，但见门外是曹磊，他又放松了许多：“奉孝，啊不是，是曹磊啊。”

　　“那个，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有点担心您是不是睡了，但犹豫了下还是来了，没打扰到您吧。”

　　“没事，说吧。”

　　“我想谢谢您今天帮我讲戏，也谢谢您的米奇……”

　　“米奇？”张云山探出头，曹磊才发现屋里还有别人，他和张导相视一笑作为打招呼，转向张云山时却笑得有些尴尬，“张哥你也再啊”

　　“啥米奇啊？”张云山追问。

　　“没啥。”于和伟解释，“我看他今天拍戏太紧张了，画了个米奇安慰安慰他。”

　　“那你有啥事啊？”张云山冲曹磊的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于和伟便拉着曹磊去走廊，虚掩上了门，轻声问他：“有啥事吗？”

　　“我就是想谢谢您。”曹磊把折扇递给于和伟，“我写了个扇面。”

　　于和伟打开扇子，看了两眼止不住的点头，“写的真好。”

　　“谢谢您今天的照顾了。”

　　“没事，我也得谢谢你，下午那场一条过，让我从你身上也找到了点曹操的感觉。”

　　“您演的特别好。”

　　“行了，别瞎客气了。”

　　“不是客气，是实话。”

　　“那行，扇子和实话我都收了。”

　　曹磊不多打扰，送完扇子就回去了，于和伟却在门口拧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扇面上的《短歌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眼睛盯着工整的字体。嘴上叨叨着诗句，突然间，他豁然开朗，舒展眉头回到房间兴奋的和张导说：“我有主意了！”

　　于和伟提议，明天斩司马防时，让曹操敲着编钟吟几句短歌行，让他在山雨欲来时，仍有翻云覆雨之气势。张导觉得这个提议很出彩，决定采纳。

　　于和伟还不忘提携曹磊：“对，还得给奉孝加场戏，让他坐后面听着。多亏了他我才想起来的。”他还拿着曹磊写的扇子给张导看了看，“看人家这字儿写的多好。”

　　张导仔细端详一番，觉得：“是不错。”

　　张云山却不以为然。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您还真的是曹操，就喜欢奉孝。”

　　于和伟没有察觉到对方话中的意味，依然难掩喜欢：“那可不，曹操，奉孝，那是同车同寝的关系。曹操不喜欢他喜欢谁。你说是吧。”他可能觉得只是玩笑的一句调侃，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为这一句话，张云山认定于和伟在成立自己的公司后，会向曹磊抛出橄榄枝。

　　其实张云山并不看重曹磊，如果不是今天听到于和伟隔空向曹磊问名，他还一直以为这个人姓王。他只是不喜欢被挖墙脚，也不喜欢于和伟。娱乐圈是金山银山堆砌成的名利场，他和于和伟本就是资本选择下的竞争者。资本要他们合作他们就和和气气的合作，资本需要他们争夺，他们又是剑拔弩张的对手，于和伟如果今天能挖走一个曹磊，那么他也能挖走十个曹磊。日后，就算他要将自己连根拔起也不是不可能。

　　种种芥蒂生于心，在离开于和伟的房间后，张云山走进了曹磊房间，那时曹磊正在收拾书桌，擦拭桌子上的墨迹，张云山坐在一边让他先别收拾了：“要不你也给我写个字把。”

　　曹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欣然答应：“那太好了，我还担心我写的不好，哥你嫌弃呢。”

　　“写吧，我不嫌弃。”

　　“您想要啥。”

　　“你给我写一个………忠字。”

　　曹磊铺开宣纸的手停在了空中。

　　“忠心耿耿的忠。”张云山补充到。

　　曹磊是聪明人，他知道张云山什么意思，放下纸笔，他解释到：“你误会了。”

　　“没别的意思。”张云山摆摆手，不想听解释，“我只是觉得，这个戏，对你是个很好的机会，你演的也是忠臣，演的好的话，能扬名立万，演不好的就万劫不复了。于和伟看起挺欣赏你的，你也上赶着献了殷勤，但他毕竟不是你老板，对吧？”

　　曹磊不知怎么回答，只能低下头。

　　“行了，你写吧，明天去片场记得给我，”张云山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来，手指指着曹磊点了两下：“说实话啊，你真的不用想太多，你这个咖位，你这个条件，除了我，没人想签你。”

　　

　　3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司马防的人头落地了吗？”

　　“落地了，就无趣了。”

　　……

　　就像郭嘉与曹操的君臣相得，曹磊与于和伟经过多日的搭戏，越发游刃有余，天衣无缝，导演在现场指导时，常常用两个人的演绎做示例，说：“你们可以多观察下于和伟和曹磊的对手戏，他们共鸣感是非常强的。”但导演的赞许有时候并不会换来其他演员的尊重，能决定你是否被尊重的，只有你的地位。

　　在杨修首次拜见曹操的戏份中，杨修的演员因对郭嘉台词过多，喧宾夺主为理由，要求删除郭嘉的台词。他说：“这段主要是我和曹操，和于老师的对手戏，为什么他的台词比我多出一倍多。我每个间隔中间都有他的词，我的节奏全部都被打乱了。不能因为导演觉得他演的好，就一直加词。”

　　曹磊即使觉得他无理取闹但也必须辩解：“我没加词，剧本就这样。”

　　导演也直接驳掉了杨修的提议，但杨修并不认可，一直再试图说服导演，拍摄只能暂且搁置，于和伟揣着袖子起身，走到曹磊身边，安慰他：“别往心里去，拍戏嘛，这种事多了去了。导演肯定不会删的，你放心吧。”

　　于和伟的话刚说完，张云山走到导演身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宣布这场戏里奉孝台词全删。曹磊还没反应过来，于和伟先沉下了脸，他走过去，反驳张云山。“你删一两句也就得了，这段全删了？那我怎么拍，剧本全变了。”

　　“你该说说嘛，他的台词确实可有可无，这段主演是杨修和你。”

　　“主要是整个气氛和对话都写的很到位，你何必删了他。不连贯了。”

　　“连贯啊，你看，这段戏不是本来就是杨修和你为主吗？他大意没变就行。”

　　“作为导演，我建议就是不要删。”

　　张云山偏袒杨修。而于和伟和导演护着曹磊，两边争论许久，最后还是没能保住郭嘉的台词，张云山是投资和制片，他的决策力度最大。

　　对于这样的结果，曹磊只是无奈的笑了笑，反正他没有任何发言权。于和伟似乎气的够呛，说身体不适，需要注意一会。曹磊不知道于和伟是单纯的气杨修删郭嘉台词，还是气删掉台词后要从新捋剧本。但终究与自己有关，他便和于和伟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和伟哥，因为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因为你。”于和伟拉过凳子，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纯粹是他没事找事，诶，我就纳闷了，张云山不是你老板吗？他怎么不向着你？”

　　曹磊没有多说什么，只能说：“他有自己的想法把。而且这种事，难免。”

　　“也是。”于和伟递给曹磊一根烟，曹磊说不会，他就自己点了一根。“我以前做演员的时候没名气也没钱，有一次都进了组，第二天直接又被轰走了，因为这个角色有比我更有名更有背景的人演了，我就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无奈的叹气，吐出烟雾，呛的曹磊咳了两声，于和伟意识到不好，赶紧灭了只抽了一口的烟。

　　曹磊连忙说：“没事没事，你抽吧。”

　　于和伟摆摆手把烟灰缸推到了一边继续说：“演员啊，还是要红，红了才有机会演好戏，才有能力保住自己的角色。”

　　“其实我也无所谓，能有戏拍我就满足，好的坏的，我都能演的过瘾。删掉台词也没关系，反正那些词我都记在心里了。我自己早就演过好几遍了。镜头是制片人留给观众的，角色是我给我自己的。”

　　于和伟看着曹磊，觉得他这番话说的很动听，于是他一拍大腿决定：“今天这场戏，我非得让你说台词。”

　　灯光展开，场板打响，演员们开始表演，机位左右拉动。在无数次调整，重拍后，随着杨修下场，这场戏也接近了尾声。曹操落座后，荀彧上前进言。等他说完词，于和伟扬起下巴，目光转向曹磊问道：“奉孝何意？”

　　他原本的台词，并不是这句。

　　镜头外的张云山讶然望向导演，但导演没有并没有喊“卡”。

　　摄影机摇到奉孝面前。曹磊心领神会，熟记于心的台词脱口而出：“此事症结，不在于一封书信。”

　　曹操微微点头：“奉孝知我。”

　　4

　　今夜下戏，曹磊没去吃晚饭，早早回了酒店看剧本。明天有一场司马懿求见军师祭酒的戏，这是他和张云山在这部剧里的第一次对手戏。

　　也许是因为“忠”字和删台词的两件事，曹磊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被针对，又没有周旋的余地。他心里面对张云山很慌张。导致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在张云山的司马懿前，将自己代入军师祭酒，只能一遍遍看剧本，一遍遍揣摩，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

　　但看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曹磊脑海里都是张云山的：“除了我，没人会签你。”还有于和伟的，“我一定要你说上台词。”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曹磊起身去开门，手握在门把手上的一瞬间，他希望来人是于和伟。可是打开门，却是张云山。他拿了一份盒饭给曹磊。

　　“怎么不吃晚饭？”

　　“不太饿，就没吃。麻烦您还帮我拿一份。”

　　张云山进屋看到了桌子上摊开的剧本。随手拿起来一遍翻一遍说：“我怕你对我删了你的台词耿耿于怀。”

　　“不会的。”曹磊勉强挤出一个笑。

　　“你是我的艺人，我怎么可能不向着你，我只是觉得与其说一些不必要的话，不如取其精华。”

　　曹磊不太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我正准备和导演说，要不给奉孝多加一条线。毕竟你演的挺好的。”

　　曹磊更不明白他的意思了：“哥你的意思是说，给我加戏？”

　　张云山点点头。曹磊有点受宠若惊，突然感觉自己被针对都是错觉。

　　“不过，咱们这个剧时长都是固定的，有戏份增加，就得有相对的减少，我看了剧本，如果要删……”张云山狡黠的目光对准曹磊，“那就得删曹操的。”

　　还未显现的笑又瞬间消失，曹磊愣了。

　　“不过我和和伟哥也是老熟人，人家也是前辈，我做不了主，只能跟他商量一下。当然得以你的名义，毕竟你们两个最近走的这么近，他又那么喜欢替你做主，我估计他肯定会同意，要是人不同意……”张云山把剧本丢在桌子上，啪的一声，让人心惊

　　“他要不同意，说明他也没把你当回事。但这也能理解。毕竟你只是一个没名气也没前途的小演员，也就我会想着给你找点资源，找点戏份，别人谁会在乎。”

　　“哥，我觉得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收起脸上的恭顺，曹磊第一次和张云山冷面相向：“我没有要跳槽的意思，和伟哥也没说过要签我，我只想好好拍戏。”

　　“我和于和伟其实认识好多年了。这次找他来演曹操也是我的主意，但并不是我和他关系多好。而是他确实有能力也有威望，我和你一样，也很欣赏他，但这不代表，我需要恭维他。”张云山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说实话，娱乐圈的关系都是表面情谊，我和他的交情也就是拍拍戏和陪陪投资方吃饭。那些投资方你也知道，选你做主演就不会选他做主演，投了他的戏就不会投你的戏，以前我自己有公司，他只是别人旗下的演员，但现在他要开新的经济公司，以后会有很多资源流都向他。我也确实不得不防。因为我和他本来就是竞争关系。”

　　烟味充斥整个房间，曹磊捂住鼻子咳了两声。张云山看了他一眼，没有灭掉的意思：“所以，我不管你和他有没有私下勾搭在一起，你作为我的艺人在剧组给他献殷勤，他又在剧组中当着我的面给你出头，你们实在让我难堪。”

　　“你真的想的太多了，没人想给你难堪，也没人和你勾心斗角。我只想好好拍戏。“

　　“你不会懂的，像你这样的演员，没人在乎，也没有价值，站的不高，怎么理解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等到了某个位置，任何人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你无数次说我没有任何价值，那干嘛把你跟他的纷争放在我身上，我对你们任何人都没有影响吧？和伟哥只是帮了我一个小忙，你至于此吗？”

　　“你就真的以为于和伟是想为了给你出头？你就没想过，他就是为了和我作对才这么做的？你也不想想，他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帮你。”

　　曹磊哑口无言，他没法确定。

　　“就是因为你没价值，才选择你，工具嘛，谁会挑又漂亮又贵的，就算把你挤兑到离开剧组，对我们，对整个剧组都没有影响。反正我们都没有能力针对彼此，也只能针对针对你了。至少我还可以给你翻盘的机会。但于和伟不会这么做，所以你替我去得罪于和伟，让他也难堪，然后我再给你加戏，一举两得不好嘛？”

　　张云山伸手从桌子上随手抽出一张宣纸，烟灰掉在桌台上，弄脏了纸张。张云山全然不在意，把不干净的纸递给曹磊：“好好想想把，顺便把我的忠字写了。”

　　

　　5

　　深夜的酒店健身房，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还在挥汗如雨。曹磊跑到呼吸困难，才按停了跑步机，低头看着汗水滴湿履带，试图用运动的劳累平复心情的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清洁工已经开始打扫卫生，曹磊只好拿起毛巾擦掉汗水，离开了健身房。走到门口时，休息区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于和伟，他身边还有坐着一个在剧组从来没见过的人。

　　犹豫了一下，曹磊低着头穿过休息区，他不想打扰他，但他还是远远就能看见他。

　　“曹磊？”

　　曹磊停住脚步，装作惊讶的打了个招呼：“和伟哥，是你啊，我都没注意。”

　　“干嘛去？大晚上不睡觉。”

　　“去跑会儿步。”

　　“正好你来了，我有事跟你说。”于和伟招招手，叫曹磊过来。并给他介绍了身边的人：“这是我认识的一个编剧朋友，他在弄一个剧本，明年应该就会投入拍摄了。他今天过来和我聊剧情，我就想给你安排一个角色，你有啥想法吗？”

　　“我？”

　　“对呀，怎么不想演？”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曹磊连连摆手，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于和伟笑了起来。

　　“没事，别紧张，你有啥想法尽管告诉你，这次我说了算，肯定没人敢删你台词。”

　　“我能演就行，您随便安排。”

　　“那你把档期给我留着，可别让我扑空。”

　　“谢谢您。”

　　“别说您，太见外了。”

　　“谢谢和伟哥。”

　　编剧似乎也聊的差不多了，打了声招呼就先离开了。曹磊本也想回房间，在开口道别前，肚子却先一步叫了起来。他有些尴尬地起身说了声：“我先回去了”。于和伟却拦住曹磊，拿着外套，说着：“走我带你吃宵夜。“然后拽起他就往外走，完全没有给曹磊拒绝的机会。

　　深更半夜，街上没有几个人，开到凌晨的烧烤摊却排的满满当当。他们换了两家店才找到空位。问起店家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店家说：“这些都是等流星的。”

　　今夜的英仙座流星群。是今年第一场流星，据说这样的流星许愿是最灵的。

　　“有没有流星无所谓，先把肚子填饱最重要。”于和伟把菜单递给曹磊，让他随便点，自己请客。

　　点菜，上菜，吃饭，曹磊全程不在状态，于和伟看出他有心事。问他是不是还在想白天拍戏的事：“你别往太往心里去了。你也说了，这种事在所难免嘛。”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不妥协，不退缩，不做摇尾乞怜的狗，一切从心最好。”于和伟又和店家要了两瓶啤酒：“别人越是让你难过你就越要开心，来喝点酒开心点，喝多了咱们就回去睡觉。啥也不想。”

　　“我知道，我也不难过白天的事，我只是有些事想不通。”

　　“什么事，我帮你解答解答。”

　　曹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实在喝不进去，放下酒杯他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你为什么帮我？”像是在黑夜中窥视着晨光，曹磊忐忑的等待着答案。

　　“为什么啊？是个好问题：”于和伟捋捋头发，沉思了许久，他才开口，“其实说实话，我不该帮你，你是张云山的艺人，我不该多管，但是，我年轻时也被忽略过，排挤过，在剧组里不被重视，随意删掉台词，甚至整个戏，整个人物都被删掉，一句台词说不对，要被导演骂半个小时，别人都有助理，我还得给导演端茶递水，我就这么一步步熬，一步步爬才有了今天，你知道吗，我第一次拍戏时………”于和伟讲述着他年轻时的经历，跌跌撞撞，满手泥土，但再苦涩的故事他也都是笑着说完，那些过往像一面镜子。一面印着于和伟，一面印着曹磊。让他们透过那面失焦的镜子，看着彼此就像看着自己，“我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所以见张云山这么对你，就是忍不住想要给你争取，可能我也不只是为了你吧，也是为了过去的自己。”

　　曹磊似乎懂了于和伟的心情。只是他还在犹豫“和伟哥，我还在一个问题。能不能……”

　　于和伟豁达的让他随便问：“我不收你的钱，问道你能开心为止！”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并不认识我，为什么和要和我搭话。”

　　“你说你摸编钟的时候啊，我说我是真的怕你碰坏了才提醒你的你信吗？”曹磊愣住了，于和伟却得逞的笑了，“开玩笑的，逗你玩呢。”接着他收起玩笑的模样，认真的回答，“其实我接到曹操这个角色，心里也没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演，进组的那天我也在忐忑，后来到了现场，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镜头里的演员，而是镜头外的你，你站在那，游离在众人之外，抚摸着编钟，仿佛与现实脱离，一下把我拉到了那个时代，而你就像一个和我冥冥中有关联的人，穿越了时空在召唤我，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我一定认识，后来我问你你演什么，你说你演郭嘉，那一刻我明白了，那个你在冥冥中召唤人就是曹操，也就是我。所以我也要感谢你，因为你是奉孝，所以我才能变成曹操。”

　　“其实我也……”曹磊直勾勾的看着于和伟，就连要说的话都忘了，他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命中注定的崇拜与仰慕浸透双眼，他突想着张云山问自己：“你就真的以为于和伟是想为了给你出头？你就没想过，他就是为了和我作对才这么做的？”曹磊好想现在就去告诉他：“我相信。”

　　他相信于和伟，从刚刚那一刻起，他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和伟哥……来！”曹磊举起酒杯，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像曹操与郭嘉饮马黄河般痛快淋漓。

　　夜色浓烈的烟火小巷里。两个人一人一瓶啤酒，一人一把烤串。在嘈杂的人群中，举杯共饮，谈笑风生。春风拂面，一切都轻松畅快。

　　突然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喊着“流星雨来了！”

　　于和伟和曹磊抬起来，看着一颗颗流星划过天空，将漆黑的夜空撕开一道道微光。

　　“许个愿吧”于和伟说。

　　曹磊闭上眼睛，真的许了一个愿。

　　“你许的什么？腰缠万贯？出人头地还是一切顺利。老板娘说第一场流星最灵，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我许的愿望是……”最亮的一颗流星来了，所有人都抬头时，他们互相望着对方，“我的愿望是还可以这样跟和伟哥一起喝酒。”

　　

　　6

　　司马懿求见军师祭酒，这场让曹磊诚惶诚恐的许久的戏却拍的意外顺利，过了戏，曹磊把写好的字，交给了张云山。但上面写的并不是“忠”，而是曹操的《观沧海》，张云山看了一眼便丢到一边，即使诸多不满，到他也没有在片场发作。只是小声提醒曹磊：“好好拍你的戏吧。”

　　曹磊什么也没说，他就知道张云山会生气，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慌的了，甚至有些痛快。不妥协，不退缩，不做摇尾乞怜的狗，一切从心便是最好。

　　但潇洒后的代价就是郭嘉的戏份被大幅度删减。连十胜十败论也没能留住，只是陪曹操御马出征的几个镜头后，郭嘉便草草杀青了。

　　张云山通知曹磊后面没戏了的时候，曹磊并没有惊讶，他大概也猜到会这样，平静的收拾好行李，买好了回北京的机票。临走时，他穿着便装又回到摄影棚，看着被忙碌的工作人员和数十台机器包围的于和伟，曹磊远远向他行了一礼。代替郭嘉向曹操道别。

　　历史上的郭嘉，没能见到曹操最后一面，还好我们不是这样。

　　行完礼，曹磊没有遗憾的离开了剧组。

　　于和伟在现场准备和奉孝对戏时，张云山告诉他，这段戏删掉了。

　　“删掉了？那下一段呢？”

　　“也删了，郭嘉杀青了。”

　　那一刻，他才发现。曹磊已经离开剧组了。

　　于和伟攥着剧本，表情从难以置信到逐渐沉寂，他不知道该惋惜还是难过，只是觉得空荡荡的，整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空空如也，他想起数百年的曹操，得知郭嘉已经离世时，是否也是如此空洞。

　　那天晚上，于和伟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曹操仰天长叹：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醒了以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那时是凌晨一点，他抽了一根烟，然后出门敲响了张云山的门。

　　张云山已经睡了却还是被于和伟敲醒了，也许是有些起床气，开门看到是于和伟时，他开门见山的就说了：“您可别是为了曹磊来的。”

　　于和伟不慌不忙的进屋关门，递给对方一根烟，告诉他：“我这部戏拍完马上就进另外一个组，合同已经签了，投资方想让我做监制，但我想让你来做这部戏的监制。”

　　刚刚还在打哈欠的张云山瞬间清醒了，他贪婪又谨慎的看着对方：“哥，你这是……”

　　“体谅体谅嘛，投资这部戏也花了不少钱吧？后期制作到上映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不如再赚点，统筹和支出你全权负责，油水厚的很。”

　　“这我当然知道。”张云山起身沏了一壶茶，再毕恭毕敬的送到于和伟手上：“但是您体谅我了，我该体谅你点啥。”

　　“我要加戏。”于和伟不拐弯抹角，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

　　“曹操的戏份你不满意吗？但是后续再加也没啥好的戏份了，要不加前头？”

　　“不用，就加现在。不影响拍摄进度。”

　　张云山思索了片刻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戏，恍然大悟的他一边笑一边摇头：“说了半天，你还是为曹磊来的。不至于吧？你和他很熟吗？”

　　“不是为了他，是我自己想拍这段。”

　　“直说吧，你要加哪段？”

　　“郭嘉病逝。”

　　“可郭嘉病逝，曹操没赶上啊？”

　　“是啊，但我就是要让曹操赶上。”

　　张云山还在想该如何反驳，但是对上于和伟的眼神时却放弃了，他那双慧黠又坚定的双眼没有留给别人任何周旋的余地，自己和于和伟虚假的情谊还需要继续维持，何况一个监制换一场戏，没人会拒绝。

　　最后张云山一拍大腿说了一声：“好。”

　　交易完成，于和伟也不再多逗留，但手握到门把手时，张云山突然来了一句：“你为了曹磊，这么做值吗？”

　　于和伟回头会看着他，不知这句话有何用意。

　　“你这么捧他，这么照顾他，最后他还是我的艺人，你不是亏了吗。况且，你能帮他一辈子吗？”

　　直到离开张云山的房间，于和伟也没有回答出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7

　　飞机穿越云层刚刚降落在北京，曹磊就接到了剧组的电话，叫他回去补拍，返航的飞机上，工作人员把剧本发给了曹磊。

　　剧情是郭嘉柳城病危，曹操赶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我有的是好酒，要天天与奉孝饮。”

　　曹磊知道这一句，一定是于和伟加的。

　　再回到片场，一切如初，七横八竖的摄影机，来回穿梭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有聚光灯下的于和伟，细眼髯须，熠熠生辉。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于和伟的曹操，从小心翼翼的期望对方多给自己一个眼神到一眼确定这就是自己的主公。从忐忑不安的接受自己的角色到互相默契的诠释着君臣情谊，从竹简的米奇到扇面上的短歌行。从编钟前的相遇到巷口的流星。他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曹磊拖着行李站在人群外，沉浸的望着眼前的一切，直到于和伟也望见了他。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即使相隔甚远，他们也明白彼此的心情。

　　和工作人员打了声音招呼，于和伟向曹磊走了过来：“回来了。”

　　曹磊点了点头：“谢谢你，和伟哥”

　　“谢我什么？”

　　“其实临走前，我来片场看过你，我想郭嘉临终前未得见曹操一定是一生的遗憾，我不能把这个遗憾带走。郭嘉一定要见到他的主公才能安心离开。我能做的只是站在这看着，而你帮他完成了他这个夙愿。”

　　“你走后，我做了一个梦，曹操痛惜奉孝，我也心有不甘，决定无论无何，曹操一定要见到郭嘉最后一面。为了这个执着，把你又叫了回来，所以你不用谢我，反而是我该谢谢你。不过……这是曹操与奉孝的最后一场戏了，拍完这场，曹操失去了奉孝，你又要走了。”

　　曹磊欣然一笑：“但曹操会一直惦记他的，对吧？”

　　于和伟也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跨越千百年的悲怆包裹着情愫在此刻泛起了涟漪，而这浪起的湖泊中，仍有二人在乘风破浪。

   TBC